
美国康兴利医生的夫人与海口官宦人家的妇女合影
二十世纪初的海口海关
琼山府城的城墙
南渡江上的帆船
乘轿子出行
文本刊特约撰稿 辛世彪
19世纪末20世纪初外国人眼中的海南·香便文《海南纪行》
编者按:1882年10-11月间,美国传教士香便文在丹麦传教士冶基善陪同下,在海南岛进行了为期45天的徒步考察。他们一路调查当地民俗和人文风情,观察自然地理和动植物,收集植物标本,并一路治病救人,完成了这次非凡的考察旅行。
这一切都记在香便文于1886年在伦敦出版的《岭南纪行》中。构成该书的后半部分,日前由海南大学教授辛世彪译为中文,并以《海南纪行》为名出版。这是一本非凡的书,不仅有历史学、人类学和博物学价值,也有文学价值,为我们展示了一幅19世纪晚期海南岛真实的社会生活画卷。此书以其纪实手法和真材实料,在当时的西方世界影响很大,几乎成为西方人进入海南岛的“路书”。
本期海南周刊,我们特约辛世彪教授撰文,带领读者诸君一同走进香便文书中百余年前的海南。
西方人进入海南岛从传教士开始
西方人对海南岛的认识最早可能要推到13世纪的马可·波罗(Marco Polo, 1254-1354)。冯承钧译《马可波罗行记》第3卷第160章“海南湾及诸川流”云:“从刺桐港发足向西,微偏西南行一千五百哩,经一名称海南(Cheinan)之海湾。”成书于1375年的《加泰罗尼亚地图集》(Atlas Catalanus)中有关东亚一带的地名,大多来自马可波罗的记述。“地图说明”中有一个地名叫cay nam,拉丁文说明是:“cay nam———裸体之岛,岛上的男人和女人都是前后挂一片树叶。”19世纪法国汉学家高第(Henri Cordier, 1849-1925)认为这里的cay nam就是Hai-nam,也就是海南。高第这个说法被法国旅行家马特罗列(Claudius Madrolle, 1870-1949)在《雷琼道谈》一书中加以发挥,在西方广为人知。德国民族学家史图博(Hans Stübel, 1885-1961)在他的名著《海南岛黎族志》中就引用了马特罗列的观点。但是,文献所记西方人进入海南岛,则从传教士开始。
从现有文献来看,最早进入海南岛传教的是葡萄牙籍天主教耶稣会士,可以追溯到17世纪的明末。1560年11月21日,葡萄牙人加戈神父(Padre Baltasar Gago, 1520-1583)从日本传教返回印度果阿(Goa)途中,被大风吹到海南三亚,呆了5个月,然后去了澳门。从此,海南岛开始进入耶稣会的视线。1632年和1635年,耶稣会士马多禄(Pierre Marquez)和麦脱司(Beniut de Mathos)从澳门先后进入海南岛,在琼州府城建立教会,到1637年天主教已经在府城、定安、仙沟和岭门建立了4间教会,信徒超过千人。麦脱司去世后,琼州府城的教会相继由葡萄牙、法国、意大利和德国的耶稣会士管理。耶稣会士被镇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不容许基督教传教。18世纪末,澳门主教委派了一些中国牧师到海南岛。1849年,法国天主教在今琼中的岭门建立了教会,并逐渐接管海南岛各地的天主教会。
十九世纪中叶以后,海口成为条约通商口岸(treaty port),西方外交官、军人和旅行家陆续进入海南岛,考察这里的自然地理及人文传统,传教士也不断涌入。1880年代以后,美国基督教长老会开始进入海南岛,并日渐成为影响最大的西方教会。当时在今海口、府城、儋州、琼海、白沙、乐东、定安、琼中等地都有教会,除了琼中岭门为天主教会外,其它多为长老会所建。到20世纪初,长老会在海南形成海府、那大、嘉积三个传教中心,都附设有医院和各类学校。美国长老会入居海南岛,它的契机是1882年香便文(Ben-jamin Couch Henry,1850-1901)和丹麦人传教士冶基善(Carl C. Jeremiassen,1847-1901)的海南岛之行。
香便文是美国北长老会(American Presbyterian Mission, North)传教士,1873年来广州传教,与哈珀(Andrew P. Happer, 1818-1894)一同创办了私立广州岭南大学的前身格致书院(Christian College in China)。冶基善于1869年来华,初任粤海军舰长,缉拿珠三角一带的海盗和走私船,1881年辞职进入海南岛做独立传道人。1882年4-5月间冶基善先行考察探索了黎区一些地方,同年10月陪同香便文进入黎区。冶基善来海南之前,曾在长老会的广州博济医院接受嘉约翰医生(Dr. J. G. Kerr, 1824-1901)的医学训练,他和香便文理念相合,一起筹划了这次穿越海南岛之行。那一年香便文32岁,冶基善35岁,正是身强力壮、富有激情之时。
1882年10-11月间,香便文在冶基善陪同下,在海南岛进行了为期45天的徒步考察。他们从海口出发,走西线经过琼山、澄迈、临高,从儋州南丰进入黎区,沿黎母山西侧向南翻越白石岭,到达今琼中县的红毛镇。他们原计划由北向南穿越海南岛,但因受汉族商人蒙骗,不得不掉头向北,出岭门、下乌坡、走船埠,一夜漂流至嘉积,然后返回海口。因当时条件所限,道阻且长,这次旅行历尽艰辛。有时一日内涉水三十次,有时早饭后跋涉一天,晚上十点才吃到第二顿饭,香便文本人也在最后那次漂流中受了严重的风寒。他们一路调查当地民俗和人文风情,观察自然地理和动植物,收集植物标本,并一路治病救人,完成了这次非凡的考察旅行。这一切都记在香便文于1886年在伦敦出版的《岭南纪行》(Ling-Nam or Interior Views of Southern China, Including Explorations in the Hitherto Untraversed Island of Hainan, London,1886.)中,构成该书的后半部分(即11-17章,中译本名为《海南纪行》,辛世彪译,以下引文皆据此)。这是一本非凡的书,不仅有历史学、人类学和博物学价值,也有文学价值。此书以其纪实手法和真材实料,在当时的西方世界影响很大,几乎成为西方人进入海南岛的“路书”。让我们一同走进香便文书中的海南。
晚清汉区:
海口自然生态非常好,人文古迹丰富
香便文所行是从汉区到黎区再到汉区,经历大小市镇,见过各色人等,对当时海南岛的社会、经济、历史、人文有直观的认识。他们走过的汉区几座较大的城市为海口、琼州府城、澄迈老城、临高临城、嘉积和塔洋(会同县城)。除了海口和嘉积是当时最著名的两个经济中心,其它几处都是各地政治、文化中心。
海口作为通商口岸是在1858年的中英《天津条约》中确定下来的,到1882年时,海口的规模依然很小,只有一条主要街道,没有好的可聚集的市中心,但它是琼州府城乃至岛北对外贸易的主要出口,城内还住着10到12个欧洲商人。海口的自然生态非常好,鹬鸟和短颈野鸭沿着海滩到处都是;鹿、山鹬和原鸡,向内陆走几英里就能见到。人文古迹丰富且保存完好,各样的古碑吸引着古文物研究者,大英山上完整地保留着罗马天主教徒墓群,有数以百计的坟头墓碑。
嘉积镇是仅次于海口的商业中心,丁字形街道汇集了主要的商铺,还有许多小街从这两条主街上扩展出去,遇上赶集的日子,流动商贩们就在这里摆摊设点。集市上人山人海,数以千计的人挤满了各个角落,从草木鸟兽到外国生产的各种小玩意儿,你能想到的各样物品,这里都有卖。
从海口通往嘉积的主路上,络绎不绝的苦力挑着从水路运往旧州然后到嘉积的货物,诸如布匹、火柴、油灯、煤油之类。因此,香便文一行途经的好些镇子,“似乎客栈比住户还要多,他们生意红火,是因这源源不断的运输队伍。”
岭门和南丰是进入黎区的门户和黎货集散地。南丰规模不大,只有一条街,每天的交易量装不满一辆牛车。岭门的规模则大得多,附近有驻军,集市是一条长街,两旁有一些不错的店铺,街中间是木制的遮阳篷,到了开市的日子,小商贩们就在下面支起货摊,供应各式小商品。在集市上交易的有草药、香木、藤、鹿角、鹿筋、干香菇,还有大量肥田用的骨头。
无论是岭门还是嘉积,生意都掌控在说粤语的广东人手里。海南其它地方的生意人也会说粤语,从森山(今福山)的临高人老板娘,到乌坡的老板娘,都是如此。不过,尽管有不少人说粤语,海南岛的“通用语言”(lingua franca)却不是粤语,而是海南话(海南闽语),这一点在其他传教士的记述中也得到证实。
香便文一行走过的汉区的墟市还有龙山(荣山)、多峰(大丰)、森山(福山)、船肚(皇桐)、三盈、那北(博厚)、美珠(波莲)、马停(美台)、加来、和舍、那大、南丰、岭门、乌坡、居丁、旧州,现今有的已经衰落,有的地位上升,有的仍是当地重要市镇。
在汉区,有一个突出的现象是吸食鸦片。鸦片是海口主要的进口贸易,靠欧洲商号、中国商号和走私方式进口。除了贫穷的黎区以外,海南岛几乎鸦片泛滥,它的毒害既深且广,触目惊心,“所有官员都抽鸦片,在有些地方,几乎所有男人都对鸦片烟枪上瘾”。
旧时中国人抽鸦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竟至成为时尚,海南亦然。1936年王兴瑞、岑家梧《琼崖岛民俗志》中所写旧时海南吸食鸦片之盛,比香便文描述的更为严重。
黎区与黎族人:
感受黎族人的热情好客与诚实
1882年香便文海南岛之行的主要目的是考察黎区。
香便文的黎区之行是从南丰入,从岭门出。这条路线也为后来很多考察者所遵从。香便文经过的村镇依次是:南丰、志文、什满汀、番仑、福马、甲口、黎班、黎班老村、做歌、立志、加来、肯东、水英、打寒、牙寒、合老、毛西、瓦板、水乖、岭门。这些地名有的消失,有的无考,有的犹存但变化很大。
他们到达南丰的第一天,就看到赶集的黎族人。男人的头发在头顶綰成一个髻,有人脑后还有一个髻,他们背着细长的小背篓,里面装有木刀、打火石、引火绒等必须物品。女人们的脸颊、前额、下巴、手臂和腿上,全都纹有蓝色条纹,前胸和后背也有一部分。她们穿短衫,下身穿紧身筒裙,长不及膝盖,耳朵上穿着鹿骨。
到了什满汀,他们第一次住进黎族人家宽敞的船型屋里,受到热情接待。房间里一大堆的火烤干了他们湿冷的衣服。主人又点着火把上后山,砍来结实的竹竿,撑开他们携带的帆布床。为了给他们一行十四人舂米做早饭,主人家的木杵声响了一夜。他们的到来也引起当地巨大的轰动。
番仑的黎族人殷勤待客,礼数周全。晚饭时,黎族人全家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让他觉得“这些黎族人似乎比他们的汉人邻居更能理解家庭生活的真谛”。晚上黎族人围绕火塘交谈,聆听“令东”琴声,彼此问候的方式非常优雅,香便文恨不得会说他们的语言,融入他们。他们考察了黎族人的服饰和织机,品尝了捕获的野猪肉。临行前,女主人还爆了玉米花给他们带上。
此后他们一路都感受到黎族人的热情友好。甲口村的黎族头人让他们住在自己最好最宽敞的房子里。快发村的头人为了顺利邀请他们住到他家的大房子,就把自己的村子说成是他们要到的黎班村。在黎班村和打寒村,都遇到慷慨热情的房主。在返回汉区的山路上,一个土生土长的大胡子,二话不说就把一副担子接过来,帮他们挑到两英里外的村子。
在黎区香便文得到一个深刻的印象,黎族人普遍身体较好。在南丰时,他就发现那些黎族女子“身体健康,发育良好”。到了黎班,更发现黎族人身体“极为强健”,“在人数相同的一群汉人里,我们会发现很多不健康的人和病人,但在这里几乎可以说我们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很健康”。
香便文也观察到黎族女子的美,正如后来黄强所说:“黎族妇女容貌也很端好,并不是狰狞可怕。”在南丰见到的那些黎女,虽然纹身纹面,但“容貌姣好,身形挺拔”。番仑村房主十三岁的小女孩当家,她聪明伶俐,苗条优雅,引人爱怜。在黎班村,他也观察到几个黎女,非常漂亮。最有戏剧性的一幕,莫过于他们在山中穿行,香便文挥刀开路时,遇上一个纹面美女。尽管这女子纹身纹面,但依然容貌秀美、清新可人。香便文看得忘了放下手中的大砍刀,把夫妻二人都吓跑了!
黎族人的诚实也给香便文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是多次观察留意的结果。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在黎班村,他们摊开行李晾晒东西,很多黎族人整天在这里来来往往,他们暗中观察,却发现连最小的物件也没有人偷,而且到处都是这样,“我们的汉人挑夫们偷了一点食物和盐巴,而据我们观察,黎人和我们一样诚实。”
所以,从南丰第一次见到黎族人,到岭门最后一次看到他们,香便文对黎族人的印象都非常好。黎族人同样具有上帝造人时所赋予的美好品性,绝非传说中的害人之辈。害人的却是黎区的汉族奸商,一遇上他们,香便文一行的好日子也就结束了。他们见证了美好,也经历了丑恶。香便文一行也受到汉族奸商的蒙骗,不得不从红毛掉头,返回汉界,未能穿越五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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