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临高百韧滩,清泉石上流。 林辉 摄
临高百韧滩,滩水不盈尺,相传百仞深。
临高百韧滩。
文\海南日报记者 符耀彩
百仞滩位于临高县城郊外不远处。这是一个十分独特的风景:因其如雷涛声、石景奇特而吸引着无数历朝历代的文人墨客前来驻足观景,发而为诗,且把诗文刻在石头上,人称“石头诗”。水淹石头时,诗也融入了水里;流水少时,石头上的诗就裸露出来,让人阅读。把诗刻在石头上,从而使生冷的石头具有了一种生命的灵性,绵延进文明的符号,也更具神奇色彩。让流水收藏诗词,当你窥见到它的涵义时,诗词的意义就精彩了。“石头诗”融入流水里,流水温润着诗文;“石头诗”裸露时,水静方能鉴物。诗文与石头、与流水融为一体,诗词韵律与大自然是如此地贴近,而所有赋诗的人,都非等闲之士,因而其蕴含的意义就不一般。
由此可见,这种把诗写在石头上、融入流水里的诗词体例,在海南岛是绝无仅有的。
初探石头诗
记得那是1985年初秋的一天,我与临高文联一位友人一起游览百仞滩。走到一个叫做“百仞滩水电站”的地方,电站一位职工老王介绍说,百仞滩因滩中河床奇石百态,远远望去像人头簇拥,故明代人称为“百人头滩”。老王说,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听惯了百仞滩的涛声。自古以来,上游的文澜江之水由南向北,奔流百仞滩,因这里河床九弯九曲,岩石大且形成石头阵,水势顺流而下,越发湍急,由于九级岩石之阻挡,流水遇石而潆洄时,波翻浪滚,有“水磨石”、“石激水”、“浪花激起浪花”、“瀑布连着瀑布”之气势,形成九层瀑布,浪花、瀑布齐鸣,方圆十里之内可闻其涛声,蔚为壮观。古时以七尺或八尺为一仞,这里的所谓“百仞”乃是一个夸张概数,可见其浪花、瀑布之高。对此,明朝曾选授直隶州判王尚锦在《百仞滩》一诗中这样描绘:“寻胜闲吟到水隈/滩高百仞看潆洄/溟蒙有迹飞空去/浩荡无边激石来/浪拂千花圆似玉/瀑流群壑吼如雷/登临应羡桃源景/不是人间俗手栽。”
老王还告诉我们,自从建了水电站,百仞滩已难听到雷鸣般的涛声。现时涛声已完全没有昔日涛声的气势了。我们往南一看,电站位于百仞滩上头,一条大坝横腰拦住文澜江奔泻百仞滩的水流,大水乖乖地往百仞滩的西边流去。
我和友人开始踏足百仞滩。因路径窄小,岸边荆棘载途,我们拨开路两旁的荆棘,慢慢地下到河滩口。这时,一个大大的石头横在小路右边,刻在石头上的诗文用红漆填写。随同的友人兴奋地叫了一声:“到了,到了!”低头仔细一看,原来是古人游览时的留言。上面刻有:“明嘉靖三十年(1551年)九月九日,本县知县闽连江陈址,典史郑焕,教谕尹尚道黄,临乡宦陈嘉猷、林士弘、王佑共游于此。”大石头的左、右、后侧都有刻字,还可看到“清咸丰十三年九月九日”等字样,因年代已久,其他诗文字迹已无法辨认出来。
百仞滩共有九级岩石,“石头诗”靠近水电站的这一片。我兴奋地跳上石头阵,不断地寻找心目中的“石景”。这是河床乱石铺设成的“石头阵”,水流发出哗哗的声音。由于流水长年奔泻,冲磨石头,致使石头形成各种形状的石景,千姿百态,十分奇特。或高或低,或平或凹,或圆或偏。尖的似刀削,圆的似鹅卵,凹凸的像石瘤,平滑的像石磨。像长年酣睡不醒的老者,傍着水流的像欢蹦乱跳的小顽童。离开水流稍近的石头则静如处子,在默默地观察着水的流动。水流经过的石头看上去似乎在转动,状似古人描写的“鹅,鹅,鹅,曲项向天歌”。有一堆乱石,很像一群小鸡乐颠乐颠地跟着一只大母鸡,不停地寻觅食物。有的石头孤独地站立水流旁边,像老翁独钓。有一群石头像是老友聚拢,中间有两友对弈,周边众友则“观棋不语”。有两个石块,各立水流两边,很像传说中的牛郎织女,因银河相隔而互相遥望,流水仿佛就是他俩的泪水。又有两块石头,水中站立者宛如河流中独划孤舟的渔翁,岸边站立者,则在告知询问者“路在何方”。有的石头属于矮个子,因长年被高个子石头水滴“点击”,已成蜂窝状。有一个大石块向上挺立着,石块周边又黑又圆,上面凹陷着,下面则显偏状,旁边还有一个“耳柄”,很像农村的“蒸酒锅”。有的石头呈骏马奔腾状,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沧桑百仞滩的历史页码
据友人介绍,民国时期,这里的“石头诗”有100来处,因战争动乱,加上后来的十年浩劫,百仞滩上的诗、字石刻仅留30多处。即使如此,仅存的“石头诗”也十分精美。石头本无语。百仞滩上被大水削磨的石头,被风吹得斑驳的石头,仿佛都是有灵性似的,诗人把一笔一画的“话语”刻上去,便成了诗,成了歌,成了一种历史文化,成了一个奇特的风景。“石头诗”来自不同的朝代及不同阶层的人,明朝、清朝、民国、解放后,诗人、贤达、宦官、文化人……寻求流水穿石的古典山水意境,或借景兴怀。每隔一个时代,就增添一些“石头诗”,每增添一首“石头诗”,百仞滩的故事就增加了一份沧桑历史的页码。
据《临高县志》记载,宋朝大文豪苏东坡曾经踏足临高县境,并宿苏来村,留有诗篇。传说他曾游过百仞滩,但无资料记载。同是宋朝的政治家、著名词人胡铨也曾经到过临高,传说他也到过百仞滩,并留有诗句,可惜无资料可资参阅。
“石头诗”中不少歌颂自然性的生态美。此类诗词亦成了百仞滩“石头诗”的主基调之一。如王佐的《百仞滩》就有这方面的描写。诗曰: “策马东门道,寻芳百仞。白翻波底石,青点海中峦。 对局临流水,浮杯下急湍。公余此乘兴,随意倚岩看。”
此诗作于明代中期。根据《临高县志》记载,这是现存最早的有关百仞滩的诗词。王佐乃琼岛四大才子之一,人称“诗绝”,此篇诗文行文草本有灵,韵律有致。百仞滩的山川、树木、涛声、石头,风物独特,因而才使“石头诗”的韵律具有自然性的本真艺术生态美。西岸滩上竖立着一块有“临江天濑”四个大字的石刻,题字用红漆涂写,十分醒目,乃“文和亭题”于清“宣统元年春”。
清朝邑人拔贡陈公贤于辛亥年三月偕友七八人,结伴同游百仞滩,触景生情,特赋诗一首。诗前面附有诗作背景:“辛亥春杪,公余约友同游百仞滩上,见夫日美风和,景幽地僻,仰视俯瞻,在在宜人;爰占一律,勒诸石端,遑计工拙哉!聊以志雅集证鸿泥云尔。”诗曰:百仞滩头结伴游/烟波无际望中收/岩悬万丈波涛急/水逐重洋日夜流/樵牧成群频唱和/酒诗随处任勾留/此间风景今犹昔/争奈江河下不休。”
清代临高知事任重曾有《重游百仞滩》三首,在此特选与吟颂历史文化有关的两首。
其一:
崎岖世路怅吾行/百仞滩头证旧望/尘梦已随流水去/高怀坐看白云生/凌霄古木无凡态/激石寒泉带怒声/如此清漪偏濯足,沧浪歌罢不胜情。
其二:
激湍镇日破天惊/惠老濠梁梦未成/乱石蒙茸踞虎豹/深潭幽暗吼蛟鲸/波经百折狂如许/瀑泻千层气不平/独立苍茫无限感/闲愁付与晚风清。
任重的这两首诗作,均采用暗喻手法,抒发自己对世间“怅吾行”、“证旧望”、“无凡志”之惆怅之情,不仅仅只是诗人的游山玩水之作,而是把人文精神揭示得如此深刻,其精度、广度和厚度,令人感慨不已。
千古缠绵之事,唯情字。这么多的文人墨客,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朝代,不同的身份,来到这里,留下了诸多缠绵的清词丽句,不知他们怀念的是旧时的云月,还是联想当下的世风?或是纪念这里独特的风景?一路捡拾着散落在百仞滩上的光阴,然后,又在石头上把玩?正是:新词旧韵,不尽缠绵。
明代文人林士毅,于万历乙卯年(1615年)刻写的七律诗《百仞腾蛟》,因年代已久,有个别字已辨认不清。诗曰:“鸟啼花笑竞滩风/匹炼长拖下海东/百仞岩崖霄汉秉/千层花浪雾云中/蛟腾风起留高第/鲤跃莺(飞?)继后踪/(淡?)看百年名利客/携琴高上钓台峰。”
从其诗文中可以看出,诗人留恋山水,淡泊名利,志存高远。
据《临高康熙县志》记载,清康熙30年(1691年),临高知县史流芳所作《三月三游百仞滩》,就流露出诗人寄托构建和谐社会的人文精神。诗曰:“滩水不盈尺/相传百仞深/石空思米袖/流响忆钟琴/但恨无修竹/却怜此茂林/永和修楔事/携手共相寻。”
石头诗诗魂充盈大地
百仞滩上的“石头诗”对后世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石头诗”之诗魂似乎已经充盈大地,浸润万物。数百年来,临高的“先河”文澜江也流出了许多诗,许多歌,流出了许多文化人,成为一个“诗乡歌海”、人杰地灵之地。2014年,临高县被国家正式命名为“诗词艺术之乡”,更让人想起了百仞滩上那些“石头诗”。
2015年春节过后不久,我带着30年前的美好记忆再次踏足百仞滩。行前,县文联友人陈耀辉先带我去相关部门查阅有关“石头诗”,但是,仅寻得不到10首,余下的全散落于民间。百仞滩呈现在人面前的是:断流、破石、残诗、脏物、陡路、乱景,一派“荒残”之景象。春寒料峭,令人反省。水涸石碎,令人沉思。诗迹湮没,令人忧伤。仿佛这些“石头诗”变得既悠久又失落。当有一天突然发现它已经被湮没的时候,才知道其价值的可贵之处。
文澜江从南向北流,流水无情。百仞滩上的“石头诗”,给人留下了一轴无言而又残缺美的背景。也许只有哗哗作响的流水和呼呼吹拂的山风才能解释清楚它所经历的风霜。
20世纪60年代,当代著名戏剧家田汉到百仞滩游览时,曾有感而发,诗曰:“百仞滩”:“百仞滩头一驻鞭/层岩飞瀑万雷喧/文澜过此波浪阔/电站筑成坝堰坚/瘴里愁村成往事/移山倒海看今天/他时台榭芳林满/酬谢高吟出水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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