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业沧桑：从驿站到近代旅馆

来源：     作者：陈曼莉    2010-11-22

滇西北现存明代客栈。 伍立杨 摄

河北怀来鸡鸣驿，是我国现存最大、保存最为完好的一座古驿站。

位于上海外滩的浦江饭店（老礼查饭店），是中国第一家近代意义的旅馆。

云南丽江束河古镇的老客栈。伍立杨 摄

　　中国古代旅馆种类繁多，称谓不一。在长达三千余年的历史中，中国古代旅馆在称谓上出现了“馆”、“驿”、“舍”、“店”四大类几十种名称或字号。而旅馆业的嬗变，也和交通工具的变化相仿佛。到晚清时节，随着轮船、火车的传入，中国旅馆业终于出现革命性的变化。

　　文海南日报记者 伍立杨

　　旅业变迁的一般轮廓

　　中国旅馆业的出现，大约是和所谓阶级社会的产生相始终的。以驿站而言，起自殷商，终于民国初年，长达三千余年的历史。公务员住宿的旅馆早在战国时代就已出现，叫做客馆或邸，系王侯为朝觐而在京都设置的住所。

　　汉代与旅业有关的交通设施，较为复杂。可分为亭、邮、驿、传。提供给一般旅客投宿的地方，叫做亭，提供住宿和饮食的方便，平民和贵族皆能使用。亭有亭长主持管理，属于官方经营。至于汉代纯粹的私人旅馆，则叫做客舍、逆旅，客商还可以在其中批发、零售其货物。邮，则是传递官书的机关，中枢发公文、郡县上奏疏，都通过邮来实现。邮有住宿的功能，而驿则更倾向提供传书者以交通的工具。

　　南北朝的旅馆称作邸店，兼具货栈、商店、客舍的功能。

　　从唐代到清朝中期，驿站的作用极大。在汽车出现以前，甚至从先秦到清朝，交通与驿站没有实质性的变化。

　　唐代的驿站是一种行政和军事上的便利设施，它虽然也有旅馆的性质，但却只提供给贵族使用。唐代针对民间社会的旅馆业又是什么呢，那就不是驿站而叫做店肆。在今华北、中原、江南甚至西南部的广大地区，举凡大小城市，到处都有店肆。店肆就是私人旅馆，《通典》卷七尝谓“……皆有店肆，以供商旅，远适数千里，不持寸刃。”看来私人旅业在唐代功能相当完善，不仅在一般衣食住行上满足商旅，提供方便，就是在安全性上，也大可放心。

　　有的城市居民，还自举财力，修筑店铺，然后拿来租赁，以求从商贾那里获取利润。这些店铺租赁后多作旅馆业。有的旅馆专事招待西域来的胡人，获利巨大。

　　当时也有外国人前往长安（西安）、扬州、广州等地经营旅馆业，民间唤作“波斯邸”。唐代私人旅馆业的发达，和当时国际贸易的繁盛密切相关。

　　《水浒传》中的旅馆，虽然该书写的是宋代题材，却是典型的明代社会生活的折射，也即作者生活的时空。而明代是商业极为发达的时代，甚至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这样的时代，它的旅馆业较有典型意义。

　　《水浒传》多处写到酒店的情况，颇具野趣。但很多酒店仅是食肆，也即餐馆，像第三回写李忠、鲁达、史进三人相遇，相拥而入潘家酒肆，另如从五台山下来的鲁智深，所找到的小酒馆：傍村酒肆已多年，斜插桑麻古道边；即是这类野趣盎然的乡村酒店。

　　但在第二十八回（武松醉打蒋门神）中所写到的施恩的酒店，那就具有住宿（旅馆）的综合功能了。主人公的夫子自道：“小弟此间东门外有一座市井，地名唤做快活林，但是山东、河北客商都来那里做买卖，有百十处大客店，三二十处赌坊、兑坊。”显系住宿、娱乐、饮食的综合饭店。还有孙二娘开的十字坡酒店，专以吃住为幌子，干的却是杀人越货的勾当。这样的酒店，还是离它远点好些。

　　一直到清代前期，交通工具的制造实质上无异前代，晚清时节，西洋轮船，火车以及电话电线机器铁路的传入，则属于革命性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了。旅馆业的嬗递，也和交通工具的变化相仿佛。

　　旅馆业的别样图景

　　传统旅店的对联写道：“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蕴含人生的辛苦、生活的艰难，与今之旅游休闲大有区别。与之相呼应的，晚唐诗人温庭筠在《商山早行》里的诗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茅店又是什么样的旅馆呢？今之重庆、贵州等西南各省市还有鸡毛店一说，即指一般民间最普通的小旅馆，城门外、码头边，以及荒郊野外、古道路旁的简陋小店。仅供人临时救急投宿所用，建筑往往只是茅屋或土屋，以竹木架子搭成通铺，有的甚至就地搭铺，被褥等等全不讲究，故此称为鸡茅店，因为店小，鸡茅店大都没有店名，店外挂一灯笼，上面大多写着“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什么的，就算作是招牌了。

　　这种鸡茅（毛）店不光条件差，而且充满粗鄙低俗的气息。在抗战期间的重庆、成都、昆明，以及东南部敌后地区，所在皆是，应有尽有。钱钟书先生的《围城》，对浙江、江西、湖南一带的这种鸡毛店，有着淋漓尽致的描写。

　　古人文章中曾写到过对驿站设施的破坏。从这里可以看到人性的弱点，体制的缺陷，甚至鲁迅笔下痛心疾首的民族劣根性———

　　唐代名作家孙樵那篇传诵至今的《书褒城驿壁》，写到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的褒城驿，可能是当时最大的驿站，刚修筑的时候是无比的豪华壮丽，不久之后即变得陈旧破败，台阶荒芜，堂房残破，污水横流……来来往往的公务员（各种使节）络绎不绝。到这里要吃要喝，驿站管理者疲于应付，结果就变成这副模样。原本是公务员投宿、换马的重要场所，居然如此，经营得较之规模大一些的私人旅馆差多了，这是当时吏治腐败的必然。这类场所，只要不是市场经济那只看不见的手在调控，没有不走上这条末路的。

　　近现代的旅业风貌

　　到了明清时期，各地会馆林立，仅北京即有近四百所。在中外文化交流中，中国旅馆的经验还随着外国使者的足迹传至域外，早已广泛载于中外历代游记与史籍之中。

　　清代的邮驿制度逐渐从旅业中剥离出来，专负政治、军事功能，用于中央和边防的命令传输、信息情报的传递，剥离是为了增加保密的程度。

　　到了晚清末年，邮政局成立，邮政事务改归邮传部管理，至民国三年，即1914年，所有驿站，全部裁撤，邮驿制度成为永远的历史。

　　晚清以还，各种类型的旅馆已遍布中国的都市和城镇。大上海的繁盛也以出现近代化的旅馆为标志。最早的外资旅馆是礼查饭店，当时传统客栈已不能满足市场之需，十九世纪中叶，乃由英国人阿斯脱豪夫·礼查在黄浦江边兴造旅馆。该饭店客源以外国人为主，客房设施豪华，另设弹子房、酒吧、舞厅及扑克室等休闲娱乐设施。饭店一楼大厅，则常常安排歌舞戏剧节目，旅客趋之若鹜，生意非常红火：它在1867年已开始使用煤气，1882年使用照明电，1901年便装上了电话……引领消费现代化的先锋，至于周到的管理和服务，更使国人耳目一新。

　　到了民国时期，那时的上海旅馆，可谓九流杂陈，形形色色的各路人马，在旅馆这个场所演出了一幕幕人生活剧。上海的旅馆属于一种半公共的活动空间，集商业文化、消费娱乐与多种政治交易于一体。其功能已由提供住宿进而发展成综合型的消费娱乐场所，成分多样，背景复杂。

　　北京的旅馆，在民国时期，主要有西式旅馆、中西式旅馆、旧式旅馆、招待所和公寓。当时北京旅馆特别是西式旅馆和中西式旅馆普遍采用现代的管理体制和经营策略，并注重员工的选拔、培训与管理。总体来看，民国时期北京旅馆业呈现出类型层次多样化、服务理念现代化、管理体制现代化、经营业务多元化的时代特征。

　　近代的旅馆业在商业繁盛的大都市，和偏远省份的僻壤山区，那种区别和悬殊，堪称天渊之别。著名地质学家丁文江在上世纪20年代考察滇西北并北进大凉山地区，那就没有什么旅馆来供他投宿，连人身安全都成一大问题，他只有借住在山寨头人家中，并求得有文化之土司的保护。

　　抗战时的旅馆业，当中蕴含着多少人生的辛酸沧桑，说来令人感慨万端，这自然是作家丰厚的创作资源，在茅盾、巴金、老舍、张恨水、钱钟书……等等大家的笔下，我们可以看到兵荒马乱年月形形色色的人物，以及怪相百出的旅馆生涯。抗战时期的昆明，旅馆也是遍地开花，但是在档次上就区别很大，凡是有美军转运站的地方，归国华侨开设的旅馆比较讲究，床铺干净，附设咖啡小馆，富于情调；而在昆明城内，一些商务酒店因有外资投入，则其设备相当完善，菜肴精美。而另一种大型的私家旅馆如太平洋旅舍，规模很大，但住宿条件不免低档，多是地铺，枕头是枕木做成，客源针对下层民众来往办事或逃难人群的需求。

　　至于今天像丽江、大理那样的旅游胜地，大量的私家旅馆遍地开花，名之曰客栈，以表明其文化品位，其住宿的功能、条件都相当完备，无疑可以说是改革开放以来旅游业兴盛开出的奇葩。

　　另外，近现代旅馆颇有值得一书的闪光点，其一，清末革命党人彭家珍，将清军少壮派领袖良弼暗杀于其宅邸门前，所有的准备工作，包括炸弹、武器的储备，联络同志，修书嘱托后事，都是逗留在当时北京金台旅馆完成，其旧址在今金台西路2号人民日报社附近。其二，抗战时期的重庆，不少中共地下工作者，就是藉着开设旅馆的便利，从事秘密工作，各路革命同志常常聚在这样的旅馆中，谈论抗战形势和祖国前途……

　　旅行改变世界·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