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九四九年任中共澄海县委书记的许士杰。

许士杰手迹。

1990年春节,时任海南省委书记许士杰(前右二)到海南日报社看望节日坚守岗位的职工。
1981年至1987年,父亲调到广州市工作,任广东省委常委、广州市委常委书记、后任市委书记。他和市委的其他领导一起,解放思想,勇于开拓,不怕风险,率先在大城市开放蔬菜鱼肉自由市场,为广州的开放、发展做出重要贡献。人民群众内心自有一把公道的量尺。1986年,父亲被媒体和群众民主评选为“广州十大杰出公仆”之首。
慷然领命筹建海南特区
1987年8月,已经退出权力中心一段时间的父亲,心态淡定而轻松,正准备安心读书和写作,平静地安度晚年。
但是中央关于筹建成立海南省和任命他为建省筹备组长的决定,打破了他退下来的清静。他没有惊喜,也没有请辞。而是以一个共产党员的历史使命感和因自己文革前在海南工作过7年,对这片热土充满深情厚意的热忱,接过这一重任。他以年趋古稀的高龄,果敢地去接受一场艰巨、曲折、复杂的挑战!
海南由于多种原因,当时的经济和各个方面都比较落后。历史遗留问题和欠债较多。其时,轰动全国的“海南汽车事件”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还压抑着干部群众,元气尚未恢复。建省刚刚起步,百废待兴。干部来自五湖四海,尚在磨合。“小政府,大社会,大特区”的体制尚在探索中。还有十多万的外来人员,带着热情和种种期望,纷纷跨海来到这个宝岛。社会压力颇大。
1989年6月,又经历了一场历史性的政治大事件。种种的矛盾,层层的困难,斗争之曲折,烦忧事之繁琐,让父亲呕心沥血,付出了艰辛的心智。而建省进程中,最受冲击的是“洋浦风波”这一历史事件。1989年,海南正准备引进外资开发西部荒凉之地洋浦。采取土地使用权有偿出让,成片开发,综合补偿的模式,与香港“熊谷组”合作。希望以最快、最合适的方式,让海南省尽快繁荣,人民早日幸福。已贫困多年的海南干部群众,对此十分拥护和期待。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却遭到一股来自省外的思想保守的势力阻挠、干扰,诬蔑洋浦的形式是“引狼入室,开门揖盗”,“出卖国土与民族尊严”……。一时间黑风浊浪,直扑新生的海南。给新生的大特区和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带来极大压力。
当时,父亲作为海南省的主要领导和主要当事人。他冷静、镇定。他和省委领导班子,带领全省干部群体,清醒和睿智地向中央汇报、申诉,以当时最合适的方式,组织了对这些守旧、无知“风波客”的说理、批驳、回击。父亲还亲自动手,撰写了“桃源人与风波客”一文及诗“洋浦风波”六首,以辛辣的文笔,以真理和事实,反击这些谬误。终于,“洋浦开发形式”得到中央肯定、支持。一场突发的无理闹剧,就如一股黑烟,最终被正气和真理吹个烟灰破灭。这场小小风波,当然不成气候,不可能阻止海南这艘新生巨轮破浪前进。却也耽搁了时间,使洋浦错失良机,放缓了整个海南发展的速度。这也是父亲直至生命最后时刻,仍然感到愤慨和痛惜的历史事件!
热爱海南自喻椰树
父亲从参加革命至生命旅途终结的50多年中,工作变动多次,职务变动多次,下基层多次,正副职互换,顺逆境交替……不论何时何地,他都是泰然处之,宁静致远,一心放在工作上。反地方主义、反右倾那个历史时期,父亲也曾被冷落过。文化大革命中,他被打倒、批斗、挂牌戴高帽游街。下放农场时,他平静地过着“日起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除了规定的体力劳动时间,他一有空就读书、读报、写笔记,还利用这段时间,认真地通读了《资本论》全书,并作了多处眉批。这时,他虽身处“江湖之远”,但没有消沉,悲观。他能感知前面有道曙光,坚信阴暗的日子将会过去。1987年10月,父亲荣幸地参加了中共第十三次代表大会,并当选为十三届中央委员。
1988年8月,父亲当选为海南省第一任人大常委会主任。9月,当选为海南省首任省委书记。这时,父亲虽“居庙堂之高”,但他视自己为“公仆”,仍然保持谦虚、求实、简朴、勤奋的习惯传统。他不守旧,不唯书,不唯上,坚持实事求是,勇于开拓,敢于坚持真理,与谬误斗争。
他是那么地热爱海南。他爱岛及树,将海南的“岛树”椰树,比喻为自己的肌体、灵魂。他在诗集《椰颂》和文集《葑菲集》中,用诗歌和散文抒写了他对椰树独特的钟爱和赞美:树荫挡住炎阳,带来舒适凉爽;椰肉带来美食;椰汁给人甘露;椰叶织席使人清眠;椰壳雕刻精美工艺品;树干可造优质家具……他愿自己像椰树一样,奉献出自己的所有。
洁来洁去舒无撼
父亲作为党的高级干部,在繁忙的政务中,他见缝插针,认真读书和写作,撰写了大量真知灼见的文章和诗编。从不同视角,歌颂党的伟大功劳;赞扬民众的勤劳贡献;剑指社会的丑陋阴暗;抨击了无知和谬误。他是一个勤读勤耕的作家,也是以笔为矛和剑的斗士。他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他出差从昆明乘机返广州,因穿着普通而被飞机上的乘务员不礼貌对待,但他平静而从容,没有发怒和当面指责机组人员。而是由此而联想到国有大型企业“垄断”“铁饭碗”“缺乏竞争”的弊病,写出了散文“你下飞机找卖票的!乘飞机亲历记”。文笔生动、活泼、辛辣讽刺批评了当时民航服务上的不良现象。文章刊出后,引起社会的共鸣,国内和港澳多家报刊转登。父亲的著作,文笔流畅、犀利、明亮。发表后,得到不俗的评价。他的著作有诗集《风雨吟》《椰颂》,文集有《群众路线杂谈》《许士杰文集》等;以及在多种报刊上发表的文章,达三百多万字。父亲作报告,起草文件,写作文章、诗词,大多不要工作人员代劳,而是自己动手。
父亲一生最大的兴趣就是读书和写作,这是他的享受和幸福。他那种对书本的迷爱和追求知识、追求真理真谛的兴致习惯,一直持续到生命的最后。去世前数天,他还顽强地在读书、读报,坚持每日必写的日记。他是在写日记时突然昏迷,钢笔从手中滑落,才终止了他一生喜爱的写作。父亲在生命之光即将熄灭的最后时刻,自知时日无多。他以惊人的意志和毅力,作了一首七律:
堕地一声小赤条,
人民哺育尚昭昭。
洁来洁去舒无憾,
惜未完成架鹊桥。
诗言志。父亲最后用这首七律,回顾总结自己光明磊落的一生。他满意自己“赤条条”来到人间,奋斗了七十一春夏秋冬之后,一尘不染,纯洁干净地离开这个花花世界。他没有因生命之火即将烧烬而悲哀。他心中放不下的还是海南的建设、发展。他想为海南宝岛搭建“鹊桥”的美好愿望,将因生命之钟要停摆而不可实现。这是父亲“公仆”内心深刻的无奈和遗憾。
父亲过世多年之后,在他长眠的地方,我们众亲人用一块石碑,深情为他刻上“竹韵椰风”四个金色小字。父亲一生品德高尚纯洁,情操如翠竹正直有节。他的奉献精神,就像椰树那样彻底、无私。他是火柴和腊烛,点燃了自身,用光、热去服务社会。
父亲身后,没有给子女亲属留下什么金钱物质财富。他留给我们的是大量的各类书籍,装满几大箱的工作笔记和写作笔记。父亲生前谆谆教导我们做人要洁身自好,品格要正直有节,待人要厚道宽容、真诚。这些教诲,我们视为可贵的精神财富,一直深印在我们心坎,鼓舞指引着我们。
“竹韵椰风”,我想这是父亲人生最合适、最贴切、最真实、最有意义的评价。
历史上为官平庸安逸者多过牛毛,随着年华的老去,他们被历史的流水冲刷而销声匿迹,再也不会让人想起。能够唤起人们记忆的是那些廉洁、勤政、爱民,为老百姓办实事做好事,谋福祉的好干部。人们永远怀念和牢记他们的好处和功绩。他们在后人心中流芳百世,与日月同辉。另外是贪官污吏,他们敛财暴政,鱼肉百姓的劣迹,遗臭万年。想起他们,只会是沉渣泛浊,让人恶心。
我们怀念父亲,敬仰父亲,不是因为他曾担任高级的领导职位。而是在父亲身上,闪耀着真正共产党人圣洁、正直、无私、奉献的高尚光辉。特别是在今天,金钱、物质、权欲深刻刺激人们神经,搅拌折磨着人们灵魂,一些领域和地方,道德严重滑坡的时候,我们更会想起和怀念父亲这样的领导干部。我诚挚地期望,缅怀和追思老一辈革命干部崇高的道德品格和他们历史上的功绩,能够唤起后辈新人的良知,教育他们成长出正真、纯洁、优秀的品德。
但愿这一愿望,不会成为泡沫般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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