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那远去的万泉河渡口
那远去的万泉河渡口
来源:     作者:陈曼莉    2013-11-04

  2007年10月,因嘉积大桥拆建,停摆了近50年的嘉积溪仔渡口起死回生。  蒙钟德 摄

琼海市民乘渡船通过椰子寨渡口。特约记者 蒙钟德 摄

仔(嘉积)(乐城)万泉河渡口示意图制图/张昕

乐城岛四面环水,渔家出行与货运都靠摆渡。 海报集团全媒体中心记者 张茂 摄

琼海市民乘渡船通过石壁镇朗田渡口。特约记者 蒙钟德 摄

  文海南日报记者 蔡倩 特约记者 王仪

  据史料记载,万泉河是海南水上航运最为繁忙的一条河,河畔的渡口既是泊船的码头,又是集市贸易的商埠。万泉河全长162公里,其中穿流琼海境82公里,从博鳌开始逆流而上,先后出现了乐城、嘉积、文曲、椰子寨、文堂、石壁、船埠等8个商埠。由于移民沿河迁徙的速度缓慢,万泉河沿河这些商埠,形成的时间相差悬殊大。经考证,博鳌成埠于宋,乐城成埠于元末,嘉积成埠于明初,石壁成埠于明末,船埠成埠于清初。以船埠跟嘉积比,时间相差近300年。岁月流逝,沧海桑田,生动了上千年的渡口,因为桥的不断兴建,在人们的视线里渐渐隐去,或是改弦易辙,承载了新的使命。

  五指山上潺潺而下的水,汇成了奔腾不息的万泉河,于是有了桨、有了船,再后来就有了渡口,最后便有了渡口上那一幅幅让人追忆的风俗画卷。

  万泉河畔的渡口,这些渐渐淡去的画卷,曾绘出了车水马龙的繁茂商埠,描画了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刻下了古往今来的风土人情。生动了上千年的渡口,因为桥的不断兴建,在人们的视线里渐渐隐去,或是改弦易辙,承载了新的使命。

  乐城:古城何处觅津渡

  琼海市博鳌镇乐城村位于万泉河环抱的小岛上,四面环水,人们出行与货运都靠摆渡。对于这个小岛而言,渡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据曾任琼海市文化广电出版体育局副局长的王章灿介绍,乐城历史上有五个渡口:北门渡口、南门渡口、西门渡口、东园渡口、下东坡渡口。此外,乐城还有两个河湾码头:南门湾码头和上东坡湾码头。河水的冲刷、风雨的洗礼、商人的渐渐四散,侵蚀了这些渡口与码头的原貌,带走了它们的昔日荣光,它们中的大多数已经寻不着踪迹了。

  旧时的码头多是天然形成,一条由岸边伸入水中的堤,加上一块木板,就成了一个可以上下乘客、装卸货物、停靠船舶的码头了。“洪水一来,河岸坍塌,码头上的土木建筑也保留不久,不再维持原貌。”王章灿颇为遗憾地解释了码头消逝的原因。

  土生土长的乐城人周昌连已经85岁了,他佝偻着腰,引着记者来到还保存着模糊轮廓的黑土码头。

  这是一方高出水面约一米的土台,乱草荒芜,一条羊肠小道分开草叶,在土台前戛然而止。探头透过草叶的缝隙,能看到水边停泊着一只破败的窄船,一半浸在水里,一半浮在草边。扩建的民房不断侵占着这条小道,周昌连张开双臂比划着:“这条路只有以前的一半宽了。”背着手走在小道上,他突然停住脚步,打量着路边一个空心砖围起来的院子道:“这里曾经是米行呢!”回忆起当年的盛况,周昌连顿时打开了话匣子。

  “以前河边是平坦的河滩,可以顺着坡道一直走到船舷边,搬运工们从船上扛下货物,沿着小道一直走到乐城古道的商铺门口。”在周昌连的记忆里,这石道曾经宽敞平坦,两旁还建有楼阁。码头曾停靠了来往于七八十公里万泉河上游船埠、合口咀、石壁等地的客货船,百数十吨的大帆船从这里把工业品运进来,把万泉河上游山区的山货运出去,货运之繁忙,倒把近在咫尺的博鳌港给冷落了。

  “我16岁进入乐会县朝阳运输社,就在码头上当搬运工!”78岁的阿婆冯克英依然满头乌发,精神矍铄。“河边的路太窄,当时也没推车,200斤的米袋,我扛起就走,背到200多米远的粮站去。”说起年轻时候,冯克英精神焕发,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水运兴,则乐城兴”,这条坡道的另一头连接着乐城青石古道,也就是曾经的乐会县商贸中心。自明朝起便嵌在这里的一块块青石依旧井然有序,排列整齐,串起了道旁的商铺。上世纪20年代,海榆东线公路建成通车,以后水路运输业逐渐萎缩,乐城的交通优势渐成劣势。1952年7月,乐会县委、县人民政府迁至中原镇,县治迁后,乐城的商贸业渐渐萎缩。商业中心的转移,码头附近的商会也都纷纷拆除了会馆。

  站在古道上,周昌连叹道:“这条路上走过挑担的农民,走过驮货的马,承载过马车,也行驶过汽车。”禁不住风雨冲刷的老码头坍圮了,但这坚实的青石古道依然默默地承受着碾压,迎来送往。

  马蹄的清脆足音渐远,商贸中心的喧嚣已散,秋日的午后,偶尔有村中的老人趿拉着拖鞋在青石道上走过,一辆汽车碾过石道,驶向乐城大桥。

  乐城大桥下便是曾经的北门渡口,同样被掩在荒草之中。看到一艘小蓬船在桥下划过,王章灿欣喜地站在桥上挥手高呼,待到小船驶近,却是一艘捕鱼船。

  小船靠向岸边砌着的一溜整齐的台阶,船主陆宝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上来,“家里有两条船,一条木船,一条机船,都用来捕鱼养鱼呢!”他靠在河边养殖鱼虾发家致富,在桥头建起了一栋小洋楼。“乐城大桥取代了渡口,但我们的船还在河上划着呢!”

  文曲:相得益彰的渡口与庙宇

  在寻访渡口时记者发现,万泉河每个渡口附近都建着一座庙宇:乐城黑土渡口上的华光庙、嘉积溪仔码头上的西关庙、椰子寨码头上的土地公庙、石壁码头上的冼太夫人庙。然而渡口与码头联系最为密切的,却是要数文宗渡口与多河中水侯王庙。

  在万泉镇东面,万泉河与文曲溪的交汇处,坐落着多河中水侯王庙。古庙临河处即是文宗渡口,相传公元1325年,因宫廷权变,元文宗图帖睦尔还是太子时,被流放海南,与当地绅士王官有知遇之交。3年后,图帖睦尔北还,在这个渡口登船出海,王官和万泉河两岸人民夹岸欢送,握拳直呼:“太子万全,一路万全!”为纪念这段历史与王官的功德,当地百姓把渡口改名为“文宗渡口”,并在渡口上建起了中水庙祭拜王官。元文宗与王官的故事把中水庙和文宗渡口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以前往来在渡口的船工、旅人都会来庙里求平安。”中水庙的总首卢家祥如此解释渡口和庙的关系。

  一条长约30米的水泥坡道,正中漆成隆重的红色,由中水庙通向河边渡口,夹道的槟榔林整齐肃穆。“庙里投资了70万元,去年重修了文宗渡口。”卢家祥站在庙前燃起一支烟,沿着坡道缓步踱向渡口。坡道尽头一块刻着“文宗皇帝渡口”的大石尽览开阔的水面,与河对岸翠绿的椰林遥遥相对。

  “庙里购进了2艘快艇,放在渡口,只作游船使用。除此外,渡口也不怎么停泊其他的船了。”80岁的卢家祥依稀记得,与其他渡口一样,文宗渡口也曾车船不停、货如轮转。

  承载过元文宗的别离之意,经历过渡人运货的热闹繁华,而今的文宗渡口更多的是一个旅游景点。

  下转B3版

  上接B2版

  据卢家祥介绍,万泉河驿站规划的地点初步确定在万泉镇多河侯王中水庙旁,渡口旁的槟榔林中也修起了林中绿道。万泉河畔自然风光、文宗渡口历史文化和河畔原始森林景观,这些资源将组合起来,供给游人驻足游览。

  曾经的渔港博鳌水运码头、贸易集散地嘉积溪仔码头的变迁与文宗渡口殊途同归,同样成了旅游码头。

  石壁:物换星移数变迁

  万泉河中游北岸,有一巨石从河岸负土而出,呈壁状铺开,横亘于河岸之上,巨石的前沿凸突河面。有凸即有凹,凹处便是河湾。河水急流从上游奔泻而下,被凸出河面的巨石阻挡,激流越石而过,却也在石后甩下一股漩涡翻滚、潺缓回旋的水流。这经年累月回旋的水流便把这凹地旋卷成一个深湾,湾岸随水线呈弧形,临岸之处是一个平坡,这平坡便是曾经的石壁码头。

  石壁码头的闻名之处在于,它是万泉河中游重要的交通枢纽与货物集散地。“在这里集散的山区特产非常多,数量大,万泉河上任何河湾码头都比不上。”琼海市原文联主席王锡钧的故乡便是石壁镇,对石壁湾与石壁码头有着深厚感情。历史上出名的乘坡木材、船埠白米、合口湾橡胶等山货,均以船运顺流而下,到石壁湾起卸上岸,再换船运往嘉积、博鳌。

  石壁种植橡胶起步较早,是海南有名的橡胶产地,出产大量橡胶,成捆相叠的橡胶片堆在石壁码头,运往各地。“少年时,我坐船去嘉积读书,每次乘船都看到成堆胶片、闻到橡胶与益智、山姜混合发出山货独有的味道。”码头山货的气韵,是王锡钧记忆中经典的味道。

  除了作为渡口与码头,石壁湾还曾是闻名全岛的游泳运动场。上世纪50年代,石壁中学的体育老师王绍晓在石壁湾用木材搭建了跳水台,经常组织学生进行跳水游泳比赛。“这一来可了不得呀!为石壁培养出一大批走向全省、全国的游泳运动员呢!”王锡钧咂咂嘴,颇为自豪。据他介绍,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从石壁湾游泳训练基地走出的游泳健将,参加国家、省、区各种游泳比赛获得名次的有76人之多。

  岁月流逝,沧海桑田,上世纪80年代末,石壁下至嘉积上至山区,都建起了公路。21世纪初,万泉河进入了桥梁建设突飞猛进的时期,先后建起了培兰大桥、大乐大桥、朝烈大桥、南港大桥、石龙大桥与万泉河大桥,并重建了嘉积大桥。陆路汽运取代了水运,作为货物集散地的石壁湾及其他码头渐渐成为历史。[page]

  拨浪弄舟摆渡人

2004年2月14日,琼海市民乘渡船通过石壁渡口。 特约记者 蒙钟德 摄

琼海艄公刘经海驾驶渡船行进在椰子寨渡口。 蒙钟德 摄

琼海市博鳌镇乐城岛,84岁的老艄公王礼川夫妇。 张茂 摄

  文海南日报记者 蔡倩 特约记者 王仪

  有人说,万泉河畔的渡口多得不计其数,但往来渡口的船只更多。

  有人说,岿然不动的桥固然方便,但怎么也取代不了渡船从容悠闲的韵致。

  有人说,万泉河上每一朵浪花都曾拨弄缠旋过艄公的竹篙,弄舟万泉河的艄公、船工同样是一道别致的风景。

  从长篙木船到机动渡船,万泉河上的老艄公与新船工历经几度春秋。

  老艄公:

  撑支长篙漫溯万泉河

  琼海市博鳌镇乐城大桥下,84岁的老艄公王礼川站在萋萋芳草的河岸边,望向河中“突突”驶过的机动船。“机动船好哇,多轻松!我年轻的时候只能撑小木船呢!”王礼川曾是琼海县朝阳运输站的职工,大半辈子都漂在万泉河上。

  据原琼海市委党史研究室主任陈锦爱介绍,1960年前,万泉河两岸陆路交通不便,居住两岸的人民来往于河上下游两岸或横渡河岸进行各种活动,都依靠木船运载。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大小渔船在万泉河中捕鱼等,每天航行于万泉河上的大小船舶有五六百条。艄公便是这些木船上的主角。

  “2个人合撑一艘载满货物的木船,一竿一竿地往前撑。”王礼川要和同伴一起撑船,把货物从博鳌逆流而上,运往龙江、石壁等地,一周两趟。当年的朝阳运输站只有十几条木船,30来个艄公。

  “撑船累啊!一般人根本撑不了这么远!”王礼川身形高大,不难看出他年轻时的健壮。而在万泉河上撑船的艄公,个个都是生得牛高马大膀大腰圆的壮汉。

  王礼川回忆,从博鳌撑船到嘉积镇,就要两三个小时。如果要到石壁,花上一两天也不稀奇。木船货运的时间之久,艄公们所耗精力之大,在现在根本无法想象。“有风的时候扬起帆,要轻快很多,速度至少要快上一半。”王礼川认为碰上顺风顺流的行船,是航程中最舒心的事。

  但在王礼川的记忆中,行船途中更多的是恶劣的情况。遇到刮风下雨、涨水涨潮的糟糕天气,他们依然要照常行船,按时把货物送到目的地;路过激流险滩,下到凉津津的河水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推船也是司空见惯的。

  “小河沟里练不出好艄公哩!”王礼川对自己的撑船技术颇为自豪。退休后的他也曾在乐城的黑土渡口撑船渡人,但人们宁愿绕远路,乘船的客人越来越少,机动船也逐渐普遍。老艄公撑的这支长篙,另一端空空落落,不再有人从他手中接过长篙。

  新船工:

  红色渡口摆渡人

  驱车行驶在万泉河中游北岸,在当地村民指点下,记者找到依然有渡船往来两岸的万泉镇丹村渡口。一溜石板小道在乱树杂草间斜斜地通向河边,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椰子寨、丹村是有名的红色渡口。”陈锦爱向记者介绍,1927年9月,为配合湘、鄂、粤、赣四省秋收起义,中共琼崖特委召开军事会议,决定举行全琼武装总暴动,并将首战选定为具有特殊战略位置的椰子寨。1927年9月23日,王文明率领琼山、定安讨逆革命军两个连,从丹村出发,分乘8只木船,在湍急的水流中强渡万泉河,顺利在椰子寨上游的上园渡口登岸,在椰子寨打响了琼崖武装总暴动的第一枪。

  顺着光滑的石板道走下河坡,一条机动船正遥遥停在河对岸的椰子寨渡口。本以为丹村渡口是“野渡无人舟自横”,记者回头却发现一块写着船工电话号码的木板立在岸边。拨通电话后不到1分钟,对岸的小船便掉头驶了过来。靠岸后,船工刘经海跳下船,搭好一块踏板,船上仅有的一名乘客推着一辆摩托车上岸了。

  踏上小船,记者与刘经海闲聊开来,提到椰子寨渡口,他哈哈一笑:“我爷爷当年就曾撑船,把革命战士从丹村渡到椰子寨呀!”他的祖父刘邦位,一个平凡的摆渡人,却也曾在那场战斗中,起到了不平凡的作用。

  据刘经海介绍,丹村渡口隶属于琼海市交通运输局,渡船也由交通局配备,乘客的摆渡费即是他的收入,而摆渡费也仅仅是每人2元。

  “只有一个人过河我也渡,主要是为了大家出行的方便。”刘经海每天早晨6时便候在渡口,一直工作到傍晚7时天黑才收工,每天接送两岸村民40多人次。

  机动船运行的轰鸣声中,短短5分钟后,记者便从丹村来到了椰子寨。丹村渡口附近许多村民在对岸的白石岭风景区打工,选择乘船渡河,他们可以避免绕行20多公里。“往上游去6公里龙江镇的蓝山村渡口、下游去6公里嘉积镇的官塘渡口,也和丹村渡口一样有渡船。”刘经海说。

  摆渡人的悠闲生活

  丹村渡口与椰子寨渡口之间,一艘船,一个摆渡人,偶尔匆匆来去的乘客只是点缀,刘经海与他的小机动渡船在万泉河两岸穿梭,把寂寞与等待编织成一道风景。

  小船最多可载15人,但很少载满过,并不宽敞的甲板上横放着一条长凳,系着两条吊床。“摆渡这份活轻松,但也离不开人,没乘客的时候,总得在船边守着。”刘经海躺上吊床,随着河水的波澜惬意地轻晃着。

  有游客躺在刘经海船上的吊床上,羡慕这样悠闲适意的生活,“躺在船上,漂在河上,远处有高楼,我却怎么也不想回到那里。”李先生双手枕头,眯眼窝进吊床。

  船到椰子寨渡口,刘经海放下踏板,跳上椰子寨岸边,拾级而上,拐进一家老爸茶馆。他搁在桌上的茶还飘散着袅袅热汽,“早晚的时候过河的人最多,断断续续地总有人来往,下午我就靠喝茶来打发时间了。”

  “哪能修那么多桥呢,万泉河边总是得有渡口的嘛!只要有人过河,我和船就会一直待在这里。”在刘经海看来,建再多的桥,也取代不了群众对渡口的需求。

  与曾经船渡红军的爷爷相比,刘经海没有那么值得说道流传的故事;与靠着一支长篙逆流而上的前辈王礼川相比,刘经海没有那么艰苦。他只是与万泉河边数十个小渡口的船工一样,站在船头,双手把住船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往返穿梭在这里,静静地数天空飞过的鸟、河中掠过的鱼,任河风把衣襟吹动。

[page]

  渐行渐远的船埠往事


 

船埠仅存的铺面早已空无一人。

从万泉河汇合之处“合口咀”远眺万泉河北水“定安水”。

船埠码头已被灌木林覆盖。

  文/图 本刊特约撰稿 王锡均 朱德松

  船埠,是万泉河上最后一个泊船的码头,也是最后一个集市贸易的商埠。它在万泉河合口咀上游约11公里的北岸,距石壁约25公里,距嘉积约50公里。作为万泉河上游山区的重要埠口,它不仅是集贸的商埠,在革命年代也曾发挥过重大作用。

  船埠,在万泉河合口咀上游约11公里的北岸,距石壁约25公里,距嘉积约50公里(万泉河发源于五指山,有南北两条水,南水俗称“乐会水”,北水俗称“定安水”,两水在龙江镇坡寮村与石壁镇长力村河段合二为一,再向下游奔流,汇合之处称“合口咀”)。旧时,陆上交通闭塞,货运、客运全靠万泉河上走船。万泉河下游最大的商埠是嘉积,大城市生产的日用工业产品,集中于嘉积溪仔码头,以船运至中游的石壁墟,再换船运至上游的船埠起卸上岸,经交易转手又把收购的山货特产,运下石壁,转手外地客商,换船运下嘉积,乃至博鳌而出海。在万泉河上作货运、客运的船,是那种两头尖,中间大,有船罩,呈橄榄形,可载重一吨左右的木船。这种船,有风扬帆,无风使篙。驶到船埠,因河床变狭,流水湍急,礁石密布,再也不能向上行驶了,只能在船埠停靠上岸(再去上游,只能驶小船)。因此,船埠成为万泉河上最后一个商埠,而且是最重要的一个商埠。

  建埠者:举人王佐才

  据笔者考证,船埠形成商埠,应在清初顺治年间,开埠者是琼海石壁下朗龙腰村的王佐才。

  据《丹溪王氏族谱》记载:“佐才,字许参,生于万历戊戌年正月初八日,崇祯已卯科乡试二十八名举人,即用文林郎知县,钦命广东正主考,行人司行人惠,钦命广东副主考翰林院撰高旌曰‘琼林一枝’”。谱中还记载:“公屡上公车不笋,后遭乱隐居不仕”。所谓遭乱,乃明被清灭。作为明臣,佐才被迫退隐家乡(应是1644年后几年),到船埠买田置业,与村人躬耕,终老山林。

  据龙腰村王佐才第十世裔孙王时銮介绍,佐才公当年买田后,携村中兄弟到船埠躬身农耕,随之形成村庄。当年佐才公亲手在村旁种下两棵荔枝树。后两棵荔枝树长成大树,挺立村边,村庄因名“荔枝田村”。解放后,佐才公后人曾从船埠“荔枝田”撤回龙腰村。近年来,王时銮等村人再次到荔枝田村附近山岭种植橡胶槟榔。

  而船埠开埠于清初的另一证物,就是船埠河岸上的那座王佐才建起的船埠峝主神庙。建庙缘由,乃因船埠至下游曲尺滩河段,环境险恶,时有沉船事故发生,为安定人心,物流畅顺,佐才公发起在船埠河岸上建起船埠峝主庙。这座古神庙,在数百年风雨岁月中,几经倾圮,几经重建,始终烟火旺盛。凡驶船至船埠者,上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庙中烧香膜拜。

  不畏艰辛的“挑担商”

  上游山区出产的山货,诸如大米、花生、黑豆、芝麻、红藤、白藤、巴戟、益智、槟榔、蜂蜜以及山猪、黄猄、坡鹿、蟒蛇及各种山货等,均集中于此销售。船埠的山货,有来自琼中的营根、乘坡,屯昌的乌坡、南吕、落根、大塘、上岭、鸭塘等地。由于这些地区皆处山区,百里难觅交易埠口,山货只能靠肩挑走山路,到万泉河水运的埠口船埠交易。

  而到船埠做生意的决非等闲之辈。他们既是购买当地山货拿到船埠出售的商人,又是挑着这些山货走几十里山路到船埠的苦力挑夫。他们兼有商人、挑夫两者的身份,有人便起了“挑担商”的称呼。说起这些“挑担商”之艰辛,是那些山外商人难以想象的。他们往往是三更半夜,把从别人手里买的山货用扁担挑上肩,从家里出发。听说从最远的思河(琼中)到船埠的“挑担商”,要走两天的路程。他们爬坡越岭,趟沟过涧。在这走山路的人群中,有人用绳子拴着大猪,手里拿着竹鞭,把猪赶到船埠出卖。有人从万泉河上游的黎五、加略,用小船把特好的梆板木料,运到船埠出卖。这些山区特产,均是山外市场的抢手货,因而一到船埠,总是被抢购一空。他们卖掉山货,又买回万泉河上运来的工业日用品,再穿山越岭走回程路。这就是从远山到船埠做买卖而出名的“挑担商”、“赶猪商”和“梆板商”。

  “船工商”:冒险行船成富商

  从万泉河下游到船埠做生意的,也是有独特身份的商人。他们一般是船主,又是船工,还是到船埠卖商品买山货的商人。这种三者兼之的“船工商”,辛苦程度甚至超过“挑担商”。家住龙江镇双举岭村,上世纪40年代就驶船埠船的86岁老人吴景宴对我们说:“驶船埠船苦不苦?只要数一数,万泉河从石壁至船埠这五十里水路,有多少个河湾,多少个急滩险滩,就可想而知了。”说罢,他扳着手指说:“湾有石壁湾、船湾、丹溪湾、雷公港、龙介湾、峻口湾、加盆湾等;滩有石壁滩、马弄滩、长上滩、钵灶滩、蒙养滩、加盆滩、双滩、七星滩、曲尺滩等。”

  去船埠,这些河湾和急滩是避不过的。那些河湾,一个个漩涡在湾中翻滚,湾深得船篙插不到底。木船一旦被卷入其中,便在湾中打转,弄上好半天才脱得出来。驶船上滩,更是挑战与考验。凡驶船埠船的,个个都是生得膀大腰粗的壮汉。在船头船尾撑篙的,都是在万泉河上走船多年的老手。在船中间撑篙的,叫“帮篙”。上船埠,走的是逆水船,俗话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为了保证进而不退,船头船尾中间三支篙必须同时插下河滩,同时发力,而且同时发出“呃呀”的呼喊来催力。

  老船工吴景宴告诉我们,驶船上急滩时,三支篙齐发力,每次只能把船撑上那么十几公分。以这种篙篙发力,步步撑度的坚毅,他们硬是驶上一个又一个的急滩险滩。最长的是蒙养滩,从滩头至滩尾300余米,却足足要走一个多钟头。去船埠的船,上午在石壁上货,黄昏起程,到坎下天就黑了。船工们熟水路,只凭微弱的星光就可行船。逆水行船,出力大,流汗多。夜里行船,船工们总是全身上下脱个精光。船过合口咀,上蒙养滩、加盆滩、双滩至七星滩,驶了4个多钟头,已是夜里11点多了。至此,船工们已筋疲力尽。尽管至船埠仅剩二公里水程。但还有万泉河上最险的曲尺滩,再也没力气,也不敢闯那个险滩了。因此,船工们便在七星美美地睡一宿,养足精神,翌日早,便去闯曲尺滩。

  曲尺滩,顾名思义,是个险峻地形。在万泉河北岸,有一堵成九十度角的崖壁嵌贴于河岸。从上游奔泻而下的急流,流经其处,直击峭壁,发出“哗哗”之水响,击起簇簇浪花。只在一瞬间,流水急遽冲浪回漩转向,凡船至此,不管上滩下滩,船工三支船篙,必须同时插准石上支撑点,而且使力不能过大,也不能过小。万一篙插的不准,或用力过大过小,都会导致船偏水路撞石而沉没。历史上,不知有多少船,在曲尺滩撞石而发生悲剧。因此,凡驶船埠船的,都是胆大而又技术娴熟的冒险者。到船埠做山货生意,有大钱赚,“冒险行船成富商”。

  船埠的红色印记

  船埠,作为万泉河上游山区的埠口,不仅是集贸的商埠,它在革命年代也发挥过重大作用。1948年,琼崖临时民主政府东区行署及琼纵五总队,曾驻扎船埠对岸的加芭。民主政府后方总医院、兵工厂也设在加芭。民主政府及琼纵部队,以此作为据点,向海南东区各县,扩展武装力量,迎接海南解放。当时,万泉河两岸龙江、石壁乃至嘉积都有国民党重兵驻守,对船埠、加芭等革命根据地实行严密封锁。在这种情况下,驶船埠船的船工,曾冒着生命危险,为民主政府到嘉积及在石壁购买军用药品、纱布和制造武器的铁器物件,秘密装于船上,半夜起航,连夜运到加芭。

  1949年6月7日,琼纵三总一团、三团和五总六团,同一夜向盘踞在阳江、龙江炮楼的国民党部队发起围攻。经两天三夜的激烈战斗,两座炮楼均被攻陷。在战斗中受伤的琼纵部队官兵,均被担架队扛到万泉河边,由驶船埠船的船工,用船运到加芭琼纵后方总医院抢救和治疗。船埠及驶船的船工,在解放战争中,立下了不朽的功勋,写下了一页生动的篇章。

  300年船埠渐行渐远

  繁荣了300余年的船埠,上世纪后半叶,随着公路日益发达,琼中、屯昌等山区特产不须再走山路肩挑进船埠了。而万泉河水运,包括驶船埠的船,由于两岸通了汽车,也终结了它的历史使命。

  近日,在下朗村委会党支部书记王清宁和王佐才公十世孙王时銮的带领下,我们驱车到船埠。当年曾经物流集散畅旺的商埠已成为一个种满橡胶林的山头。曾经堆放山货的河边码头,被郁郁苍苍的灌木林覆盖,只在河水泊岸之处,裸露出一片赤褐色的壁石。由于上游造堤拦水发电,万泉河河床收缩狭小,小得就像一条小山沟似的。河水浑黄而湍急,河中礁石密布,流水在礁石中奔突,让人想起历史上驶船埠船之惊险。

  在山顶一处平地,我们找到了一间残存的商铺。离这间铺仔不远处,就是佐才公创建的古神庙。神庙已经重建,是在古庙的旧址上复建的。一位上了年纪的苗族老伯告诉我们,船埠过去有十几家商铺,全是租给琼中、屯昌客商,把挑来的大米、黑豆等山货在此摆卖。每天早上九、十点,从下游过来的船商,买了山货后满载而去。中午十二点后,远山来的,河上来的皆陆续散去。船埠之繁荣,300余年来天天如此。

  然而,船埠终于走向衰败。至1950年代中期,那些商铺,因为无生意可做,都陆续撤走了。站在山顶面对留存的铺仔和神庙,我们感到一种难言的怅惘。

 


 

相关推荐
最热评论
验证码:发表评论
热新闻

海南南海网传媒股份有限公司 版权所有 1999-2020 地址:海南省海口市金盘路30号新闻大厦9楼
电话:(86)0898-66810806  传真:0898-66810545
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电话:966123 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邮箱:nhwwljb@163.com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4612006002 信息网络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2108281
互联网出版许可证:琼字001号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琼B2-2008008
广告经营许可证:460000100120 琼公网监备号:46010602000273号
本网法律顾问:海南东方国信律师事务所 李君律师
南海网备案号 琼ICP备09005000号